第一百五十九章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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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鐘左的辛苦“斡旋”, 衛國商人和班奎達成了初步協議，準備一起處理掉囤積在周國的貨物。
所以下了船之後，兩邊也沒有分開, 而是一道去往周國都城。
許是因為隨行的還有瑯雲人，雖然綠眼睛們是特征明顯的異族人，可依然在齊國境內一路暢通無阻。
等過了邊境線進入周國之後，同樣是沒有任何阻礙。
瑯雲仙人就像是一個個人形通行證，只要有他們在, 無論是官府還是平民, 對他們就只有善意。
一直到進了周國都城，也依然只有歡迎。
這讓第一次離開班奎國的唐娜有些感慨, 坐在馬車上，看著街道兩邊友善的對著這邊行禮的尋常百姓, 不由得道：“以前我還以為，海對面的人總是做事謹慎, 待人警惕, 沒想到這般親善。”
柯利弗聞言, 不由得擡起眼皮，心想著, 自家侍衛長怕是誤會了。
任何人都會本能地對著和自己長相不同的人抱有戒心。
僅僅看柯利弗的經歷，無論是之前當募兵, 還是後面做商隊領隊，光是這雙綠眼睛，就足以讓他們步履維艱。
不說旁的，每次進城的檢查都要比別人多上好幾道。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和他們一起出現的是在這片大陸上威望爆棚的瑯雲人, 跟在旁邊的他們不過是沾光罷了。
可是這些話柯利弗到底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有預感，只要這次自己和唐娜能跟進仙人，再配合著班奎國的發展，那麽班奎人的地位自然會水漲船高，倒也不用打擊唐娜現在的好興致。
於是柯利弗就笑著道：“這周國都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侍衛長大人可要去瞧瞧？”
唐娜眼睛發亮，雖然心中還端著為官者的架子，可是終究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那張精致俏麗的臉已經寫滿期待，就差把“躍躍欲試”刻在腦門兒上。
柯利弗便挑起了馬車的簾子，指著街道兩邊的建築道：“這裏不僅有尋常的市場店鋪，還有茶樓酒樓，裏面的菜式大多是班奎吃不到的，還有可以瞧戲的倚綠樓，我在裏面租下了個包廂，大人若是想去，今晚便可以去瞧瞧。遠處冒著白煙的地方是工廠，不過那些工廠大多不允許外人靠近，遠遠瞧瞧也就是了。”
唐娜的眼睛跟著往外瞧，一開始只是偏偏頭，後來就是身子側過去。
最後索性直接湊到了柯利弗旁邊，伸手輕輕扒著車窗，伸出手，開口都不自覺的切換成了班奎語：“這個地方和畫兒裏的不一樣。”
柯利弗微楞：“什麽畫？”
唐娜回道：“王上給我看的啊，來之前，王上怕我露怯，便早早的將和齊國周國有關的書籍畫作都拿給我瞧了，全都是王族流傳下來的，可寶貝了。”
柯利弗沒有回話，只是琢磨著，自從黑水出現，班奎就陷入了自我封閉，嚴控進出，雖然沒有拘束本國商隊，但因為其他人不能輕易離開，所以外面的一切對於班奎來說到底還是神秘的。
而算算年紀，這種自我封閉應該是從女王陛下出生之前就開始了。
也就是說，從沒有離開過班奎國的王上，拿著百八十年前的“新聞地圖”，給同樣沒有見過外界的唐娜科普外國……
這算不算是倒數第二給倒數第一講課？
但是換個角度想想，如今的周國變化也是太大了些。
新造的房屋，新修的街道，以及變得十分常見的自行車。
不得不說周國不愧是人均工匠技能拉滿的國家，他們因為是最先接觸到瑯雲仙境的國家之一，在積極主動學習之後，很好的將學到的東西和自己原本的風格喜好相結合。
不說旁的，光是如今周國的建築風格，就兼具了實用性和莊重古樸，任誰瞧見都要說一聲絕。
即使是不久前就到過這裏的柯利弗也有不少不認識的。
正想著呢，就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
眼前便是一處宅院，和周圍的莊重風格不同，此處哪怕是隔著墻，僅從大門往裏看都能瞧見小橋流水雕梁畫棟的愜意。
這讓看了一路硬核建築的唐娜不由自主地感慨了句：“這裏瞧著真不錯。”風格頗為閑適，一看就宜居。
而柯利弗跟著說了句：“對，真不錯。”
但他心裏想的卻是，能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來這樣一做宅院，這得多有錢……
這麽有錢，總要好好接觸一下，沒準兒未來就能做生意了呢？
別人的錢沒辦法變成我的，可是一起錢滾錢還是很美滋滋的。
這邊柯利弗的算盤打得劈啪響，另一邊，瑯雲學生們已經下了馬車，擡眼便瞧見了何依依，以及她斜後方的鐘堯。
發現是自己人，眾人就都放下心來，開開心心打招呼：“學姐好，學姐我們餓了！”
何依依溫聲道：“我之前聽邊老師提起過，早早在前廳裏準備好飯食，你們進去便能用了。”
有人探了探頭：“學姐，這裏是……飯店？”
何依依回道：“不，這是我的宅子。”
一句話，就讓眾人不由自主地砸了一下舌尖。
我的乖乖，瞧瞧人家，不聲不響就安置了產業，提前成了有房一族！
還不用還貸款！
於是，便有人羨慕道：“真好，這就有房有車了。”
何依依笑道：“不是我買的。”
一旁一直安靜著的鐘堯平靜接口：“此處配仙子確實是局促了些，湊合住住便是了。”
眾人：……
瞧瞧這亭臺樓閣。
看看這層樓疊榭。
你們這湊合的標準可真高。
不過很快，就有人眼巴巴地問道：“學姐，我們現在怎麽辦呀？”
何依依笑著上前道：“你們先在我這裏暫住，如果還有旁的事情，我自會幫你們去尋合適的車馬，至於想要在周國做任務的，便多住些時候，我去聯系一下譚旻那邊，他會做安排的。”
有人對這個名字略微陌生：“譚旻是誰？”
鐘堯溫聲道：“他是周國的宰相，如今世家大族多傾頹，譚大人已是位極人臣，之前也曾去仙境拜訪。”
何依依則是提了個更容易喚醒記憶的點：“他和譚禦醫，一個喊師哥，一個喊三叔公，各論各的。”
這清奇的輩分瞬間讓剛剛還迷惑中的眾人一臉了然。
鐘堯有些莫名，不由得輕聲問道：“掌櫃的，是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何依依低頭看他，眼睛瞧見對方坐著的輪椅時不由得把聲音放得更加輕緩：“自然不是，你說得很好，只是我們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何解？”
“記正經事不容易，記段子玩兒梗卻比誰都清楚。”
鐘堯眨眨眼睛，有些莫名，但還是強行讓自己接受了設定。
仙人就是與眾不同啊。
接下去，何依依便同自家同學們說起了有關於周國的事情，聲音輕軟，娓娓道來。
而因著他們知道這位學姐平常說話風格就是和這個次元無縫銜接，誰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
只有唐娜把她當成了周國本地人，好奇的看了兩眼。
尤其是瞧著對方身上穿著的仙氣飄飄，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灰撲撲的小皮裙子小皮靴，瞬間，眼睛裏流露出了驚艷和羨慕。
何依依敏銳的察覺到了唐娜的眼神，不由得看了過去，輕聲道：“那是誰？”
這聲音只有靠近她的鐘堯聽到了。
於是，鐘郎君瞧了兩眼，就立刻回道：“班奎的侍衛長，之前和邊上仙聯系的時候見到過。”
“有錢嗎？”
“女王的親身近衛，銀錢應該是不缺的。”
何依依眼睛動了動，很快就笑著迎了上去，溫溫柔柔地和唐娜聊天說話。
順便推薦一下他們奇跡依依服裝店的金卡。
只需要每年一千兩，就能享受高定八折優惠待遇，實乃氪金必備良品呢。
鐘堯則是沒有跟上去，只管坐在輪椅裏，神色平靜，叫了小廝過來，叮囑他們去給剛剛抵達的人們安排住處。
偏在此時，有一道無法忽略的目光直勾勾的朝著自己而來。
鐘郎君立刻轉過頭，正好對上了另外一位鐘郎君。
鐘左抱著手看他，見自己被發現了也不著急，反倒笑了起來。
他本就生了一雙笑眼，此時更是眉眼彎彎，瞧著喜氣得很。
可是只要仔細看，便能發覺這人的眸子裏一點笑意都沒有，冷冰冰的，帶著幾分審視，還帶著濃濃的疑惑。
鐘堯卻是不剁不退，面無表情道：“呵，沒想到你還敢來。”
一句話，就讓鐘左額角青筋暴起。
都說人和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而鐘左之所以一直針對鐘堯，不單單因為對方曾經是鐘家的嫡長子，占了太多的商路，還因為這人一說話就讓他生氣。
以前是綿裏藏針，笑裏藏刀。
現在是冷言冷語，陰陽怪氣。
直接導致鐘左逆反。
少年時，和他爭強鬥狠，一直到把對方趕出本家。
現如今，便是不死不休，互相都恨不得把對方的所有家底都掏空，然後挫骨揚灰。
即使鐘左一路上都在告訴自己，要理性，要克制，對方和瑯雲關系匪淺，自己不能惹事兒。
但是真的到了見面這一刻……
想打人！
忍無可忍，鐘左直接邁步上前。
這下李正就有些著急了。
他雖然不太清楚鐘家的那些紛亂，可是當自己把身家也放在班奎之後，鐘左就拿他當了自己人，將一些不起眼的小細節告訴了他。
其中就包括了自己和鐘堯的不死不休。
甚至在來的路上，鐘左都緊張兮兮的，吃飯喝水都要用銀針測試，生怕被害了。
結果現在倆人見面，豈不是要鬧個大的？
李正倒不是心疼鐘左，實在是自己投資在班奎的錢都是這人牽的線，他要是死了，自己的錢是不是也收不回來？
看在錢的面子上，李郎君深吸一口氣，到底是緊繃著神經，邁步跟了上去。
鐘堯倒是很淡定，就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
伺候他的小廝見勢不妙，想要上來擋著，卻被鐘堯攔下：“你退到一旁，我和……這位，有話要講。”
小廝應了一聲，快步退到了數步開外。
這裏既不會聽到郎君們說什麽，又可以方便在發現異樣的時候沖上去護主。
鐘左瞧了一眼，輕嗤一聲：“沒想到，你這個黑心肝的家夥居然還有這麽好的仆從。”
鐘堯卻沒接這句話，而是道：“有事快說，我沒那麽多時間陪你聊天。”
這話讓鐘左又開始磨牙，揣著手，微微彎腰，盯著這人道：“人家都說大病初愈的都會大徹大悟，脾氣也軟乎一些，可我瞧你怎麽還是這麽煩人。”
鐘堯睨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來，似乎懶得理會。
但鐘左卻因為這一眼冷靜下來。
按照倆人原本的相處模式，此時這位怕是已經用語言當刀子，嗖嗖嗖地紮過來了。
可是現在瞧著，卻像是……真的軟乎了？
這個念頭出現了一瞬，就被鐘左否認了。
他很快就重新開口：“我以為這一路上你會想盡辦法除掉我，沒想到一點動靜都沒有。”
鐘堯沈默片刻，才道：“想多了，你現在還未成氣候，我未免得不償失。”
但這個理由顯然說服不了鐘左。
他繞到了輪椅的正面，總是笑嘻嘻的臉上此刻是難得的認真：“你以為我會信？你我都知道，你之所以舉薦我，無非是貪圖班奎的商路。如今我已經拿到了大半，你要是想搶，現在就該動手的，假使我沒了，這些你自然能拿到手上，如今倒是膽小什麽？”
鐘堯淡淡道：“我這是謹慎。”
鐘左撇了下嘴吧：“得了吧，你之前跟瘋子似的，只聽說你把腿治好了，可沒說過你的腦子也好了。”
鐘堯終於正眼看他：“你自己不要命罷了，少說別人瘋……掌櫃小心！”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著實是讓鐘左嚇了一跳。
同時還聽到了一聲馬匹嘶鳴。
他本能的倒退了一步，下意識回頭，就看到停在院中的馬車前，不知是誰放了一支小煙花，雖然動靜不大，可是顯然驚到了沒見過這新鮮玩意兒的馬兒。
它不安的踩著蹄子，若不是後面還有個馬車和韁繩拖著，怕是早就跑開了。
但這並不是最驚人的，畢竟已經有人過去安撫，根本不算什麽大事。
真的讓鐘左驚訝的是，剛剛還安穩坐著的鐘堯突然掀開了腿上蓋著的毯子，直接起身。
隨後，就像是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不是原裝的似的，直接跑向了何依依，生怕對方受傷。
等他真的到了那裏，馬已經被安撫住，何依依也安安穩穩的，反倒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了？”
鐘堯見狀，便把想要扶住對方的手迅速收回來。
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腿腳不便……
還是何依依和唐娜倆姑娘眼疾手快，一左一右的扶穩了鐘郎君。
這讓鐘堯頗有些不好意思，此時的他半點沒有和鐘左劍拔弩張的架勢，反倒帶著一抹淺笑，輕輕掙脫，隨後行禮道：“是我唐突了，還請掌櫃勿怪。”然後對著唐娜點點頭，“驚擾大人，還請恕罪。”
倆姑娘自然不會說什麽，何依依還笑著拉著他，一起說起了要在班奎開分店的事情。
雖然平常可以吃喝玩樂，但是在關鍵時刻，何同學對於賺錢還是很認真的。
鐘堯也就沒有離開，瞧了一眼搭在小臂上的蔥白指尖，他便直挺挺的站在那裏，連回頭的想法都沒有。
自然沒有看到鐘左正緊皺眉頭的看著他。
而在李正看來，這倆人長相其實是有些相似的，分開來或許想不到什麽，但是站在一處，一眼就能看出有血緣關系。
但相比較於鐘堯的冷淡，鐘左就要易怒多了。
尤其是剛剛聊天聊到一半對方就跑了，李正覺得鐘左怕是要發脾氣的。
他已經隨時做好準備拉住這位合夥人了。
畢竟那邊可是有仙人的，要是冒犯了，任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可讓他意外的是，鐘左並沒有沖上前，也沒有罵罵咧咧，反倒陷入了沈思。
多了好一會兒，這人突然笑了。
燦爛的很。
李正不由得問道：“你在笑什麽？”
鐘左看他：“怎麽，連笑都不許嗎？”
李正輕咳一聲，嘟囔著：“笑當然是可以的，但你這個笑容一看就是在憋什麽壞主意，著實是過於人畜有害了。”
鐘左：……哼。
李正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太直白了，便想著是不是要道個歉。
畢竟眼前這位套路多的很，他可不想自己被挖坑。
結果還沒等他開口，就聽鐘左慢悠悠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實在是有趣的很，原來這世界上當真有人能讓瘋子開始惜命。”
李正微楞：“什麽？”
鐘左輕笑：“你怕是不知道吧，那位被奉為商業傳奇的鐘堯郎君，以前是瘋過一陣的，也就斷腿前後消停了一下，其他時候也就是看著慘兮兮，其實一點沒收斂。”
“可我聽說，他並沒有和鐘家有太多齟齬，到目前為止，也就和你有仇吧。”
“他自然不用針對鐘家，他有的是辦法讓鐘家倒黴，當然，這些我也是不在乎的，那些東西臟心爛肺，活該倒黴，”聲音頓了頓，“但我倆都不是惜命的人，錢賺多了，其實就是數字，最終要爭的是個高低，哪怕用命爭都可以。”
李正配合地問道：“然後呢？”
鐘左還是笑，語氣卻又放得更加輕緩：“然後，自然是發現了不對勁。”
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他離開班奎國卻沒有遇到預想中的埋伏時開始，一直到現在，都令他迷惑不解。
若是這人真的膽小，怕一擊不成被自己報覆，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鐘堯現在與瑯雲關系和睦，特別是他一直跟在那位姓何的仙子身邊。
任憑鐘左生出了八個膽子，也是不敢對他們動手的。
偏偏鐘堯也消停下來，像是突然變成了個好東西了。
思來想去，就只能是因為太在意……
在意的，只能是何仙子。
想到這裏，鐘左又笑起來。
這次的笑意直達眼底，聲音都帶著雀躍：“有趣，太有趣了，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這種事，一介凡人，居然也敢癡心妄想！”
李正被他說迷糊了：“什麽啊？”
鐘左瞧他，笑得更大聲了：“你看不出？也對，也就是我知道他有多膽大，才敢猜測這般捅破天的大事。是了是了，他可不是沒空對付我了嗎？只怕他現在滿心想的都是要上天！”
李正聽得迷迷糊糊，莫名覺得，這人說到最後，言語間竟有些敬佩之感？
於是他便猜測到：“你們是要和好嗎？”
鐘左又是一聲嗤笑：“和好是不可能和好的，但是，我現在不想殺他了。”
一句話就讓李正松了口氣，然後忙問道：“這次能說說為什麽嗎？”
鐘左瞇起眼睛，緊盯著還在遠處的鐘堯，一字一頓：“因為我發現，他選的路，可比死難多了，我也想看看，這人最終能得到個什麽下場。”
吃瓜看戲，不是比殺來殺去有趣？
想到這裏，鐘左笑彎了眉眼。
李正還想問，偏偏這人什麽都不說了。
而另一邊，也有人將這些人一道來到周國都城的事情告訴了譚旻。
作為周國第一美人，並且準備把這個稱號保持一輩子的譚大人聽了這話，本能地皺起眉頭，可很快又松開來，還伸手揉了揉，爭取不留下一絲絲褶皺，然後才輕聲道：“之前只聽聞班奎和衛國人會來，萬萬沒想到，瑯雲仙人居然也一道來了。”
報信的親衛猶豫片刻道：“莫不是恰巧碰上？”
譚旻則是一邊起身一邊道：“不可能的，本官與仙人們接觸多，他們向來極有效率，從不會做無用的事情，也不會接觸無用的人，其中必有牽扯，”聲音頓了頓，“想來，班奎國的變化就和瑯雲仙境有關。”
親衛一驚：“這，這以前從未聽聞……”
譚旻卻道：“等著瞧吧，這消息怕是很快就會傳遍各國，我們要早做準備。”說完，就開始整理衣袖。
親衛一瞧，便知道自家大人要出門了，急忙去取了披風來，一邊要給譚旻系上一邊道：“大人可是要去何仙子處？”
譚旻開口道：“他們車馬勞頓，需要修整，明天再去也不遲，今日本官有其他緊要事辦，”聲音微頓，他低頭看了看披風，一臉嫌棄，“換一個，這個黑色的太醜了。”
親衛心想著，明明今天早朝時候還說這件好看莊重的。
但是他顯然習慣了自家大人在衣著搭配上的反覆無常，很快就去重新取了件荼白做底赤色暗紋的。
待他重新走近前時，就瞧見譚旻正將一本冊子放入懷中。
親衛也沒敢細看，只管將披風雙手奉上，待譚旻點頭，這才幫他系好。
隨後就去安排轎輦，很快便出了府。
許是為了低調些，譚旻選的就是個尋常轎子，從外面看不出任何覆雜裝飾，帶著的仆從也不多，一點沒有二品大員出行的陣仗。
但這也讓他沒有受到任何關註，十分迅速的前往了目的地。
六公子府。
親衛著實沒想到自家大人會突然找到公子章，可他也不敢怠慢，上前通知了門房，隨後根本不用下轎，而是直接擡了進去。
大門閉上，沒有引起任何關註。
而在府邸內，孔章對於譚旻的到來也十分驚訝。
急匆匆趕往前廳時，六公子穿著的還是常服，袍角有著明顯褶皺，顯然連換個衣衫的時間都沒有。
譚旻也知道自己來的突然，只當沒看到那處褶子，笑著道：“突然叨擾，還望公子見諒。”
孔章回了一禮，但是眼中的疑惑依然沒有散去。
同時還有些緊張。
硬算起來，他是周王的第六子，乃是一國公子，王公貴胄，身份自是尊貴。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今這大周的權柄正一點點聚攏在眼前這位譚大人身上。
別看人家生了一張傾城容貌，但是下起手來可是一點都不軟。
甚至黑的厲害。
若非次次穩準狠，也不會只用了一年時間就拔掉了數個世家大族。
那可都是盤踞多年的家族，有些甚至比周國的歷史還要長，結果這人說搞就搞，還真的被他搞成了！
就沖這份心思手段，也沒有誰敢小瞧。
或許會有人因此記恨或者忌憚他，但孔章則是對自己的身份擺得十分端正，這會兒只管客氣道：“不知大人此來，可是為了工業發展之事？”
譚旻看了這位少年公子一眼，笑問：“公子現在還在為了各個工廠殫精竭慮嗎？”
聽他提起工廠的事情，孔章立刻來了精神：“當然啊，我現在還是好幾個工廠的名譽廠長了，自然要擔負起自己的責任來，”聲音頓了頓，他又露出了些許羞澀，“不過我只是提供一些主意和設計罷了，能做得好，還是要歸功於各個郡守的努力。”
譚旻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便確定，這人說的並非作假。
年紀雖不大，卻能不居功，不自傲，本身就十分難得。
譚大人滿意點頭，卻並沒有繼續說工業的事情，而是道：“公子可知道班奎？”
孔章點頭：“聽父王提起過幾次。”
本以為這人要問周王問過什麽，沒想到，譚旻似乎對這些並不關心，而是直接對著他開始說起了班奎的事情。
從班奎突然封閉，到突然開放，再到海盜驟然消失，莫名開放商路，甚至班奎人開始大肆購買的事情，譚旻事無巨細，盡數告訴了眼前的少年。
最開始孔章還當是聽故事一般興致勃勃，但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什麽商貿，什麽武器？
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
想要開口詢問，但他又不好意思打斷對方，就這麽硬著頭皮聽了個全乎。
最後便聽譚旻緩聲道：“原本貧窮閉塞的班奎國如今竟是敢於開放，公子可知道為何？”
孔章想了想，並沒有不懂裝懂，而是老實搖頭：“不知道。”
譚旻便道：“他們必然是有了威懾舉措，而從他們和瑯雲有關系的結果來看，這些或許也和仙境有關。”
孔章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威懾？會不會對周國不利？”
譚旻先是看了他一眼，心想著這人最先想到的是國家，便又高看了一眼，嘴裏則是道：“暫時不會，但該作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這個道理孔章也懂。
有而不用，和徹底沒有，這是兩個概念。
前者是仁義之師，後者是活該受氣。
而後就聽譚旻道：“這東西如果和仙人有關，反倒是好事，各國現在在發展中石油平衡的，如果想要拿捏著中平衡，目前自然是靠著仙君仙子，至於未來……”
孔章見他突然停了，有些氣。
為什麽要說話說一半！
可他到底還是理性克制，開口道：“還請大人賜教。”
譚旻也沒有和他繞圈子，直接道：“未來的事情，並不是我能想的了，畢竟未來是屬於公子這樣的年輕人的。”
公子章：……
默默地看了看眼前這人風華月貌的模樣，又想了想對方不到三十的年紀。
他怎麽就敢把自己開除出年輕人行列了？
可恰恰是因為這麽一打岔，孔章突然回過神來，一臉錯愕的看著對方道：“大人剛剛所說之事，大多為秘辛，不可對外人言的，你告訴父王便是，為何要來告訴我？”
譚旻笑道：“公子有句話說的不對？”
孔章面露喜色：“什麽？”莫非，不是秘辛？
譚旻笑容依舊：“我並沒有告訴王上。”
孔章：……
合著，他比自家父王還早知道？
往大了說叫欺君罔上，往小了說也是個結黨營私。
六公子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氣是急。
可是很快就聽譚旻道：“我這般，便是要向公子投誠的。”
孔章這會兒也沒有那麽客氣了，說話都像是吃了炮仗：“你什麽意思？”
譚旻卻依然不疾不徐：“我想要給公子助力，得以從眾位公子之中脫穎而出，繼承大統，澤被後世。”
孔章懵了。
這麽突然，又這麽隨意。
這樣涉及王位繼承的事情，哪怕不向隔壁齊國那樣鬥成烏眼雞，起碼也得私密一點吧，現在這架勢，聽著就和釣魚執法似的。
難道他是代替父王來試探自己的孝心？還是另有所圖？
從來不會搞陰謀論的孔章原本的目標就是閑散王爺，順便搞搞機械工程就很香了，這會兒被人猝不及防問到眼前，已經算是半個理工科出身的六公子已經是用盡了畢生所有相關知識去思考對策。
而面上，他也是下意識反駁：“我沒想爭……”
譚旻依然笑：“不，你想。”
孔章：……
淦！
這種事情還有強買強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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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下了船之後，兩邊也沒有分開, 而是一道去往周國都城。
許是因為隨行的還有瑯雲人，雖然綠眼睛們是特征明顯的異族人，可依然在齊國境內一路暢通無阻。
等過了邊境線進入周國之後，同樣是沒有任何阻礙。
瑯雲仙人就像是一個個人形通行證，只要有他們在, 無論是官府還是平民, 對他們就只有善意。
一直到進了周國都城，也依然只有歡迎。
這讓第一次離開班奎國的唐娜有些感慨, 坐在馬車上，看著街道兩邊友善的對著這邊行禮的尋常百姓, 不由得道：“以前我還以為，海對面的人總是做事謹慎, 待人警惕, 沒想到這般親善。”
柯利弗聞言, 不由得擡起眼皮，心想著, 自家侍衛長怕是誤會了。
任何人都會本能地對著和自己長相不同的人抱有戒心。
僅僅看柯利弗的經歷，無論是之前當募兵, 還是後面做商隊領隊，光是這雙綠眼睛，就足以讓他們步履維艱。
不說旁的，每次進城的檢查都要比別人多上好幾道。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和他們一起出現的是在這片大陸上威望爆棚的瑯雲人, 跟在旁邊的他們不過是沾光罷了。
可是這些話柯利弗到底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有預感，只要這次自己和唐娜能跟進仙人，再配合著班奎國的發展，那麽班奎人的地位自然會水漲船高，倒也不用打擊唐娜現在的好興致。
於是柯利弗就笑著道：“這周國都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侍衛長大人可要去瞧瞧？”
唐娜眼睛發亮，雖然心中還端著為官者的架子，可是終究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那張精致俏麗的臉已經寫滿期待，就差把“躍躍欲試”刻在腦門兒上。
柯利弗便挑起了馬車的簾子，指著街道兩邊的建築道：“這裏不僅有尋常的市場店鋪，還有茶樓酒樓，裏面的菜式大多是班奎吃不到的，還有可以瞧戲的倚綠樓，我在裏面租下了個包廂，大人若是想去，今晚便可以去瞧瞧。遠處冒著白煙的地方是工廠，不過那些工廠大多不允許外人靠近，遠遠瞧瞧也就是了。”
唐娜的眼睛跟著往外瞧，一開始只是偏偏頭，後來就是身子側過去。
最後索性直接湊到了柯利弗旁邊，伸手輕輕扒著車窗，伸出手，開口都不自覺的切換成了班奎語：“這個地方和畫兒裏的不一樣。”
柯利弗微楞：“什麽畫？”
唐娜回道：“王上給我看的啊，來之前，王上怕我露怯，便早早的將和齊國周國有關的書籍畫作都拿給我瞧了，全都是王族流傳下來的，可寶貝了。”
柯利弗沒有回話，只是琢磨著，自從黑水出現，班奎就陷入了自我封閉，嚴控進出，雖然沒有拘束本國商隊，但因為其他人不能輕易離開，所以外面的一切對於班奎來說到底還是神秘的。
而算算年紀，這種自我封閉應該是從女王陛下出生之前就開始了。
也就是說，從沒有離開過班奎國的王上，拿著百八十年前的“新聞地圖”，給同樣沒有見過外界的唐娜科普外國……
這算不算是倒數第二給倒數第一講課？
但是換個角度想想，如今的周國變化也是太大了些。
新造的房屋，新修的街道，以及變得十分常見的自行車。
不得不說周國不愧是人均工匠技能拉滿的國家，他們因為是最先接觸到瑯雲仙境的國家之一，在積極主動學習之後，很好的將學到的東西和自己原本的風格喜好相結合。
不說旁的，光是如今周國的建築風格，就兼具了實用性和莊重古樸，任誰瞧見都要說一聲絕。
即使是不久前就到過這裏的柯利弗也有不少不認識的。
正想著呢，就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
眼前便是一處宅院，和周圍的莊重風格不同，此處哪怕是隔著墻，僅從大門往裏看都能瞧見小橋流水雕梁畫棟的愜意。
這讓看了一路硬核建築的唐娜不由自主地感慨了句：“這裏瞧著真不錯。”風格頗為閑適，一看就宜居。
而柯利弗跟著說了句：“對，真不錯。”
但他心裏想的卻是，能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來這樣一做宅院，這得多有錢……
這麽有錢，總要好好接觸一下，沒準兒未來就能做生意了呢？
別人的錢沒辦法變成我的，可是一起錢滾錢還是很美滋滋的。
這邊柯利弗的算盤打得劈啪響，另一邊，瑯雲學生們已經下了馬車，擡眼便瞧見了何依依，以及她斜後方的鐘堯。
發現是自己人，眾人就都放下心來，開開心心打招呼：“學姐好，學姐我們餓了！”
何依依溫聲道：“我之前聽邊老師提起過，早早在前廳裏準備好飯食，你們進去便能用了。”
有人探了探頭：“學姐，這裏是……飯店？”
何依依回道：“不，這是我的宅子。”
一句話，就讓眾人不由自主地砸了一下舌尖。
我的乖乖，瞧瞧人家，不聲不響就安置了產業，提前成了有房一族！
還不用還貸款！
於是，便有人羨慕道：“真好，這就有房有車了。”
何依依笑道：“不是我買的。”
一旁一直安靜著的鐘堯平靜接口：“此處配仙子確實是局促了些，湊合住住便是了。”
眾人：……
瞧瞧這亭臺樓閣。
看看這層樓疊榭。
你們這湊合的標準可真高。
不過很快，就有人眼巴巴地問道：“學姐，我們現在怎麽辦呀？”
何依依笑著上前道：“你們先在我這裏暫住，如果還有旁的事情，我自會幫你們去尋合適的車馬，至於想要在周國做任務的，便多住些時候，我去聯系一下譚旻那邊，他會做安排的。”
有人對這個名字略微陌生：“譚旻是誰？”
鐘堯溫聲道：“他是周國的宰相，如今世家大族多傾頹，譚大人已是位極人臣，之前也曾去仙境拜訪。”
何依依則是提了個更容易喚醒記憶的點：“他和譚禦醫，一個喊師哥，一個喊三叔公，各論各的。”
這清奇的輩分瞬間讓剛剛還迷惑中的眾人一臉了然。
鐘堯有些莫名，不由得輕聲問道：“掌櫃的，是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何依依低頭看他，眼睛瞧見對方坐著的輪椅時不由得把聲音放得更加輕緩：“自然不是，你說得很好，只是我們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何解？”
“記正經事不容易，記段子玩兒梗卻比誰都清楚。”
鐘堯眨眨眼睛，有些莫名，但還是強行讓自己接受了設定。
仙人就是與眾不同啊。
接下去，何依依便同自家同學們說起了有關於周國的事情，聲音輕軟，娓娓道來。
而因著他們知道這位學姐平常說話風格就是和這個次元無縫銜接，誰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
只有唐娜把她當成了周國本地人，好奇的看了兩眼。
尤其是瞧著對方身上穿著的仙氣飄飄，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灰撲撲的小皮裙子小皮靴，瞬間，眼睛裏流露出了驚艷和羨慕。
何依依敏銳的察覺到了唐娜的眼神，不由得看了過去，輕聲道：“那是誰？”
這聲音只有靠近她的鐘堯聽到了。
於是，鐘郎君瞧了兩眼，就立刻回道：“班奎的侍衛長，之前和邊上仙聯系的時候見到過。”
“有錢嗎？”
“女王的親身近衛，銀錢應該是不缺的。”
何依依眼睛動了動，很快就笑著迎了上去，溫溫柔柔地和唐娜聊天說話。
順便推薦一下他們奇跡依依服裝店的金卡。
只需要每年一千兩，就能享受高定八折優惠待遇，實乃氪金必備良品呢。
鐘堯則是沒有跟上去，只管坐在輪椅裏，神色平靜，叫了小廝過來，叮囑他們去給剛剛抵達的人們安排住處。
偏在此時，有一道無法忽略的目光直勾勾的朝著自己而來。
鐘郎君立刻轉過頭，正好對上了另外一位鐘郎君。
鐘左抱著手看他，見自己被發現了也不著急，反倒笑了起來。
他本就生了一雙笑眼，此時更是眉眼彎彎，瞧著喜氣得很。
可是只要仔細看，便能發覺這人的眸子裏一點笑意都沒有，冷冰冰的，帶著幾分審視，還帶著濃濃的疑惑。
鐘堯卻是不剁不退，面無表情道：“呵，沒想到你還敢來。”
一句話，就讓鐘左額角青筋暴起。
都說人和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而鐘左之所以一直針對鐘堯，不單單因為對方曾經是鐘家的嫡長子，占了太多的商路，還因為這人一說話就讓他生氣。
以前是綿裏藏針，笑裏藏刀。
現在是冷言冷語，陰陽怪氣。
直接導致鐘左逆反。
少年時，和他爭強鬥狠，一直到把對方趕出本家。
現如今，便是不死不休，互相都恨不得把對方的所有家底都掏空，然後挫骨揚灰。
即使鐘左一路上都在告訴自己，要理性，要克制，對方和瑯雲關系匪淺，自己不能惹事兒。
但是真的到了見面這一刻……
想打人！
忍無可忍，鐘左直接邁步上前。
這下李正就有些著急了。
他雖然不太清楚鐘家的那些紛亂，可是當自己把身家也放在班奎之後，鐘左就拿他當了自己人，將一些不起眼的小細節告訴了他。
其中就包括了自己和鐘堯的不死不休。
甚至在來的路上，鐘左都緊張兮兮的，吃飯喝水都要用銀針測試，生怕被害了。
結果現在倆人見面，豈不是要鬧個大的？
李正倒不是心疼鐘左，實在是自己投資在班奎的錢都是這人牽的線，他要是死了，自己的錢是不是也收不回來？
看在錢的面子上，李郎君深吸一口氣，到底是緊繃著神經，邁步跟了上去。
鐘堯倒是很淡定，就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
伺候他的小廝見勢不妙，想要上來擋著，卻被鐘堯攔下：“你退到一旁，我和……這位，有話要講。”
小廝應了一聲，快步退到了數步開外。
這裏既不會聽到郎君們說什麽，又可以方便在發現異樣的時候沖上去護主。
鐘左瞧了一眼，輕嗤一聲：“沒想到，你這個黑心肝的家夥居然還有這麽好的仆從。”
鐘堯卻沒接這句話，而是道：“有事快說，我沒那麽多時間陪你聊天。”
這話讓鐘左又開始磨牙，揣著手，微微彎腰，盯著這人道：“人家都說大病初愈的都會大徹大悟，脾氣也軟乎一些，可我瞧你怎麽還是這麽煩人。”
鐘堯睨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來，似乎懶得理會。
但鐘左卻因為這一眼冷靜下來。
按照倆人原本的相處模式，此時這位怕是已經用語言當刀子，嗖嗖嗖地紮過來了。
可是現在瞧著，卻像是……真的軟乎了？
這個念頭出現了一瞬，就被鐘左否認了。
他很快就重新開口：“我以為這一路上你會想盡辦法除掉我，沒想到一點動靜都沒有。”
鐘堯沈默片刻，才道：“想多了，你現在還未成氣候，我未免得不償失。”
但這個理由顯然說服不了鐘左。
他繞到了輪椅的正面，總是笑嘻嘻的臉上此刻是難得的認真：“你以為我會信？你我都知道，你之所以舉薦我，無非是貪圖班奎的商路。如今我已經拿到了大半，你要是想搶，現在就該動手的，假使我沒了，這些你自然能拿到手上，如今倒是膽小什麽？”
鐘堯淡淡道：“我這是謹慎。”
鐘左撇了下嘴吧：“得了吧，你之前跟瘋子似的，只聽說你把腿治好了，可沒說過你的腦子也好了。”
鐘堯終於正眼看他：“你自己不要命罷了，少說別人瘋……掌櫃小心！”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著實是讓鐘左嚇了一跳。
同時還聽到了一聲馬匹嘶鳴。
他本能的倒退了一步，下意識回頭，就看到停在院中的馬車前，不知是誰放了一支小煙花，雖然動靜不大，可是顯然驚到了沒見過這新鮮玩意兒的馬兒。
它不安的踩著蹄子，若不是後面還有個馬車和韁繩拖著，怕是早就跑開了。
但這並不是最驚人的，畢竟已經有人過去安撫，根本不算什麽大事。
真的讓鐘左驚訝的是，剛剛還安穩坐著的鐘堯突然掀開了腿上蓋著的毯子，直接起身。
隨後，就像是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不是原裝的似的，直接跑向了何依依，生怕對方受傷。
等他真的到了那裏，馬已經被安撫住，何依依也安安穩穩的，反倒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了？”
鐘堯見狀，便把想要扶住對方的手迅速收回來。
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腿腳不便……
還是何依依和唐娜倆姑娘眼疾手快，一左一右的扶穩了鐘郎君。
這讓鐘堯頗有些不好意思，此時的他半點沒有和鐘左劍拔弩張的架勢，反倒帶著一抹淺笑，輕輕掙脫，隨後行禮道：“是我唐突了，還請掌櫃勿怪。”然後對著唐娜點點頭，“驚擾大人，還請恕罪。”
倆姑娘自然不會說什麽，何依依還笑著拉著他，一起說起了要在班奎開分店的事情。
雖然平常可以吃喝玩樂，但是在關鍵時刻，何同學對於賺錢還是很認真的。
鐘堯也就沒有離開，瞧了一眼搭在小臂上的蔥白指尖，他便直挺挺的站在那裏，連回頭的想法都沒有。
自然沒有看到鐘左正緊皺眉頭的看著他。
而在李正看來，這倆人長相其實是有些相似的，分開來或許想不到什麽，但是站在一處，一眼就能看出有血緣關系。
但相比較於鐘堯的冷淡，鐘左就要易怒多了。
尤其是剛剛聊天聊到一半對方就跑了，李正覺得鐘左怕是要發脾氣的。
他已經隨時做好準備拉住這位合夥人了。
畢竟那邊可是有仙人的，要是冒犯了，任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可讓他意外的是，鐘左並沒有沖上前，也沒有罵罵咧咧，反倒陷入了沈思。
多了好一會兒，這人突然笑了。
燦爛的很。
李正不由得問道：“你在笑什麽？”
鐘左看他：“怎麽，連笑都不許嗎？”
李正輕咳一聲，嘟囔著：“笑當然是可以的，但你這個笑容一看就是在憋什麽壞主意，著實是過於人畜有害了。”
鐘左：……哼。
李正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太直白了，便想著是不是要道個歉。
畢竟眼前這位套路多的很，他可不想自己被挖坑。
結果還沒等他開口，就聽鐘左慢悠悠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實在是有趣的很，原來這世界上當真有人能讓瘋子開始惜命。”
李正微楞：“什麽？”
鐘左輕笑：“你怕是不知道吧，那位被奉為商業傳奇的鐘堯郎君，以前是瘋過一陣的，也就斷腿前後消停了一下，其他時候也就是看著慘兮兮，其實一點沒收斂。”
“可我聽說，他並沒有和鐘家有太多齟齬，到目前為止，也就和你有仇吧。”
“他自然不用針對鐘家，他有的是辦法讓鐘家倒黴，當然，這些我也是不在乎的，那些東西臟心爛肺，活該倒黴，”聲音頓了頓，“但我倆都不是惜命的人，錢賺多了，其實就是數字，最終要爭的是個高低，哪怕用命爭都可以。”
李正配合地問道：“然後呢？”
鐘左還是笑，語氣卻又放得更加輕緩：“然後，自然是發現了不對勁。”
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他離開班奎國卻沒有遇到預想中的埋伏時開始，一直到現在，都令他迷惑不解。
若是這人真的膽小，怕一擊不成被自己報覆，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鐘堯現在與瑯雲關系和睦，特別是他一直跟在那位姓何的仙子身邊。
任憑鐘左生出了八個膽子，也是不敢對他們動手的。
偏偏鐘堯也消停下來，像是突然變成了個好東西了。
思來想去，就只能是因為太在意……
在意的，只能是何仙子。
想到這裏，鐘左又笑起來。
這次的笑意直達眼底，聲音都帶著雀躍：“有趣，太有趣了，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這種事，一介凡人，居然也敢癡心妄想！”
李正被他說迷糊了：“什麽啊？”
鐘左瞧他，笑得更大聲了：“你看不出？也對，也就是我知道他有多膽大，才敢猜測這般捅破天的大事。是了是了，他可不是沒空對付我了嗎？只怕他現在滿心想的都是要上天！”
李正聽得迷迷糊糊，莫名覺得，這人說到最後，言語間竟有些敬佩之感？
於是他便猜測到：“你們是要和好嗎？”
鐘左又是一聲嗤笑：“和好是不可能和好的，但是，我現在不想殺他了。”
一句話就讓李正松了口氣，然後忙問道：“這次能說說為什麽嗎？”
鐘左瞇起眼睛，緊盯著還在遠處的鐘堯，一字一頓：“因為我發現，他選的路，可比死難多了，我也想看看，這人最終能得到個什麽下場。”
吃瓜看戲，不是比殺來殺去有趣？
想到這裏，鐘左笑彎了眉眼。
李正還想問，偏偏這人什麽都不說了。
而另一邊，也有人將這些人一道來到周國都城的事情告訴了譚旻。
作為周國第一美人，並且準備把這個稱號保持一輩子的譚大人聽了這話，本能地皺起眉頭，可很快又松開來，還伸手揉了揉，爭取不留下一絲絲褶皺，然後才輕聲道：“之前只聽聞班奎和衛國人會來，萬萬沒想到，瑯雲仙人居然也一道來了。”
報信的親衛猶豫片刻道：“莫不是恰巧碰上？”
譚旻則是一邊起身一邊道：“不可能的，本官與仙人們接觸多，他們向來極有效率，從不會做無用的事情，也不會接觸無用的人，其中必有牽扯，”聲音頓了頓，“想來，班奎國的變化就和瑯雲仙境有關。”
親衛一驚：“這，這以前從未聽聞……”
譚旻卻道：“等著瞧吧，這消息怕是很快就會傳遍各國，我們要早做準備。”說完，就開始整理衣袖。
親衛一瞧，便知道自家大人要出門了，急忙去取了披風來，一邊要給譚旻系上一邊道：“大人可是要去何仙子處？”
譚旻開口道：“他們車馬勞頓，需要修整，明天再去也不遲，今日本官有其他緊要事辦，”聲音微頓，他低頭看了看披風，一臉嫌棄，“換一個，這個黑色的太醜了。”
親衛心想著，明明今天早朝時候還說這件好看莊重的。
但是他顯然習慣了自家大人在衣著搭配上的反覆無常，很快就去重新取了件荼白做底赤色暗紋的。
待他重新走近前時，就瞧見譚旻正將一本冊子放入懷中。
親衛也沒敢細看，只管將披風雙手奉上，待譚旻點頭，這才幫他系好。
隨後就去安排轎輦，很快便出了府。
許是為了低調些，譚旻選的就是個尋常轎子，從外面看不出任何覆雜裝飾，帶著的仆從也不多，一點沒有二品大員出行的陣仗。
但這也讓他沒有受到任何關註，十分迅速的前往了目的地。
六公子府。
親衛著實沒想到自家大人會突然找到公子章，可他也不敢怠慢，上前通知了門房，隨後根本不用下轎，而是直接擡了進去。
大門閉上，沒有引起任何關註。
而在府邸內，孔章對於譚旻的到來也十分驚訝。
急匆匆趕往前廳時，六公子穿著的還是常服，袍角有著明顯褶皺，顯然連換個衣衫的時間都沒有。
譚旻也知道自己來的突然，只當沒看到那處褶子，笑著道：“突然叨擾，還望公子見諒。”
孔章回了一禮，但是眼中的疑惑依然沒有散去。
同時還有些緊張。
硬算起來，他是周王的第六子，乃是一國公子，王公貴胄，身份自是尊貴。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今這大周的權柄正一點點聚攏在眼前這位譚大人身上。
別看人家生了一張傾城容貌，但是下起手來可是一點都不軟。
甚至黑的厲害。
若非次次穩準狠，也不會只用了一年時間就拔掉了數個世家大族。
那可都是盤踞多年的家族，有些甚至比周國的歷史還要長，結果這人說搞就搞，還真的被他搞成了！
就沖這份心思手段，也沒有誰敢小瞧。
或許會有人因此記恨或者忌憚他，但孔章則是對自己的身份擺得十分端正，這會兒只管客氣道：“不知大人此來，可是為了工業發展之事？”
譚旻看了這位少年公子一眼，笑問：“公子現在還在為了各個工廠殫精竭慮嗎？”
聽他提起工廠的事情，孔章立刻來了精神：“當然啊，我現在還是好幾個工廠的名譽廠長了，自然要擔負起自己的責任來，”聲音頓了頓，他又露出了些許羞澀，“不過我只是提供一些主意和設計罷了，能做得好，還是要歸功於各個郡守的努力。”
譚旻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便確定，這人說的並非作假。
年紀雖不大，卻能不居功，不自傲，本身就十分難得。
譚大人滿意點頭，卻並沒有繼續說工業的事情，而是道：“公子可知道班奎？”
孔章點頭：“聽父王提起過幾次。”
本以為這人要問周王問過什麽，沒想到，譚旻似乎對這些並不關心，而是直接對著他開始說起了班奎的事情。
從班奎突然封閉，到突然開放，再到海盜驟然消失，莫名開放商路，甚至班奎人開始大肆購買的事情，譚旻事無巨細，盡數告訴了眼前的少年。
最開始孔章還當是聽故事一般興致勃勃，但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什麽商貿，什麽武器？
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
想要開口詢問，但他又不好意思打斷對方，就這麽硬著頭皮聽了個全乎。
最後便聽譚旻緩聲道：“原本貧窮閉塞的班奎國如今竟是敢於開放，公子可知道為何？”
孔章想了想，並沒有不懂裝懂，而是老實搖頭：“不知道。”
譚旻便道：“他們必然是有了威懾舉措，而從他們和瑯雲有關系的結果來看，這些或許也和仙境有關。”
孔章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威懾？會不會對周國不利？”
譚旻先是看了他一眼，心想著這人最先想到的是國家，便又高看了一眼，嘴裏則是道：“暫時不會，但該作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這個道理孔章也懂。
有而不用，和徹底沒有，這是兩個概念。
前者是仁義之師，後者是活該受氣。
而後就聽譚旻道：“這東西如果和仙人有關，反倒是好事，各國現在在發展中石油平衡的，如果想要拿捏著中平衡，目前自然是靠著仙君仙子，至於未來……”
孔章見他突然停了，有些氣。
為什麽要說話說一半！
可他到底還是理性克制，開口道：“還請大人賜教。”
譚旻也沒有和他繞圈子，直接道：“未來的事情，並不是我能想的了，畢竟未來是屬於公子這樣的年輕人的。”
公子章：……
默默地看了看眼前這人風華月貌的模樣，又想了想對方不到三十的年紀。
他怎麽就敢把自己開除出年輕人行列了？
可恰恰是因為這麽一打岔，孔章突然回過神來，一臉錯愕的看著對方道：“大人剛剛所說之事，大多為秘辛，不可對外人言的，你告訴父王便是，為何要來告訴我？”
譚旻笑道：“公子有句話說的不對？”
孔章面露喜色：“什麽？”莫非，不是秘辛？
譚旻笑容依舊：“我並沒有告訴王上。”
孔章：……
合著，他比自家父王還早知道？
往大了說叫欺君罔上，往小了說也是個結黨營私。
六公子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氣是急。
可是很快就聽譚旻道：“我這般，便是要向公子投誠的。”
孔章這會兒也沒有那麽客氣了，說話都像是吃了炮仗：“你什麽意思？”
譚旻卻依然不疾不徐：“我想要給公子助力，得以從眾位公子之中脫穎而出，繼承大統，澤被後世。”
孔章懵了。
這麽突然，又這麽隨意。
這樣涉及王位繼承的事情，哪怕不向隔壁齊國那樣鬥成烏眼雞，起碼也得私密一點吧，現在這架勢，聽著就和釣魚執法似的。
難道他是代替父王來試探自己的孝心？還是另有所圖？
從來不會搞陰謀論的孔章原本的目標就是閑散王爺，順便搞搞機械工程就很香了，這會兒被人猝不及防問到眼前，已經算是半個理工科出身的六公子已經是用盡了畢生所有相關知識去思考對策。
而面上，他也是下意識反駁：“我沒想爭……”
譚旻依然笑：“不，你想。”
孔章：……
淦！
這種事情還有強買強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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